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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釀藝文

林育德

香榭大道
香榭大道

不要靠近的地方(節錄)

父親小時候,他的兄弟以及最小的妹妹,都被大人告誡,沒事不要去溝仔尾附近。當我來到跟父親當年差不多的年紀時,他也告誡我和弟弟,沒事不要太晚去火車站附近。如果忽略這三十餘年的時差,其實兩代大人說的,都是同一件事——因為治安、出入複雜等種種緣故,沒事不要靠近車站,還有附近所謂的「風化區」。只是我們無法忽略幾十年間城市地景的改變,昔日的舊火車站搬遷了,大人口中的禁區也改變了目的地。

隨著花蓮火車站搬遷,市區的商業區域產生緩慢的移動,接下來的事情,我們就比較熟悉了,溝仔尾成為當年兒子不太敢去,孫子卻在寒暑假返鄉時,和同學好友半夜在城隍廟前一起吃蛋餅、喝豆漿混紅茶的地方。父親有一次跟我們去,他說,我現在還是覺得沒事來這裡怪怪的。

就像所有那種「你長大就會知道了」的禁令,為什麼是「沒事」不要去,難道「有事」就可以去嗎?「有事」的時候,又是什麼事?隨著年紀跨越那道禁令的限制,這些事情我們要長大一點才明白,倒不是真的少了那句禁令就會出什麼大事,相反的,就像我看見話語在父親身上施加魔力,對他而言,這座城市的某一個區塊,即使在幾十年後繁華不比當年,當年構成父母疑慮的因素也幾乎已經在當地消逝了,他還是無法感到自在。

……

當我還來不及好好探索這些城市裡蘊藏故事的角落時,聽說溝仔尾就要重生了,這次我們特別給她取了個跟得上的時代的洋名,你看,不遠之處不是有個東大門夜市嗎?這個名字是從韓國借來的。這次借的更遠更厲害,日出觀光香榭大道,夠洋氣,夠歐洲吧,這才配得上我們的幸福城市/觀光大縣/國際都會。

也許不遠的某一天,當你走在造價不菲的頂級石磚上,驚訝於花蓮又有翻天覆地的改變,你可能會偶然想起幾張老相片(水泥尚未鋪設,雲在空中飄過也在河裡漂著),原來我們正走在一條小溪上,市區流傳著這條路上曾經有兩座美麗的古橋——到時誰會相信這種無聊的都市傳說呢?

我是不相信,但這裡也是我不會再靠近的地方了。

撰文作家:林育德

撰文作家:林育德

林育德,1988年生於花蓮。畢業於花蓮高中、東華大學華文所創作組。詩作選入《更好的生活》、《生活的證據:國民新詩讀本》。小說選入《九歌105年小說選》、《青春小說選》。著有摔角小說《擂台旁邊》(2016,麥田)、日文版『リングサイド』(2021,小学館)。將出版政治小說《縣長旁邊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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